第一章
寂寞,很可怕。
一個人坐在房間裏面,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想,就隻是看著窗外發呆……
這種冷清的夜晚,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就連天上的星星也被雲層遮蔽了,宋心文
轉頭看著前方桌上母親的照片,不知不覺又陷入悲傷童年的遙想中。父親在她國
小一年級的時候離家另組新家庭,無情地丟下她和母親兩個人。她們的生活並不
清苦,因爲母親是鄉下地主的女兒,雖然母女倆不必擔心生計,但是她幼小的心
靈還是受到不小的傷害。那對總是在吵鬧或冷戰的父母親,使宋心文的童年生活
蒙上一層陰影;而最終抛家棄妻女而去的父親,則使她從此對男性充滿仇視。抑
郁寡歡的母親在宋心文高中一年級的時候久病厭世,從此之後她就獨自生活了。
在長期的獨居生活之中,宋心文培養了新時代女性獨立自主的堅韌個性,並且隱
藏起自己害怕寂寞和孤單的心。旁人眼中的宋心文是既驕傲又孤僻的,就算一個
人靜默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也極其吸引別人的目光,這都要歸功于承襲于美麗
母親與俊逸父親的亮眼外貌。然而對于每個想靠近她的男生,她總是不假辭色,
因爲小時候的不幸記憶,讓她不肯輕易嘗試戀愛這種勞心傷神的情感。她總是告
誡自己,必須以遊戲人間的態度來對待世間另外二分之一的男性人口。什麽一生
一世的愛戀?哼!全部都是騙人的吧?她在父母身上學到的隻有欺騙、背叛,以
及無數的言語和表情暴力。原本宋心文打算一輩子都不嘗試戀愛那種昏頭的感覺,
沒想到自從遇見張立仁之後,她的一切堅持和不安全都被打亂了。一切都是從那
顆不長眼的棒球飛過來打中她開始——那天,正午的太陽猛烈地曝曬著地表,宋
心文與關颍柔坐在操場邊一處陰涼的大樹下聊天。誰知天外突然飛來一顆棒球,
在宋心文還來不及反應時擊中她的頭頂。宋心文哀鳴一聲,往後倒了下去。
再度清醒過來之後,宋心文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的大床上,旁邊除了緊張不
已的關颍柔之外,還有那個肇事的打擊手——那張黑沈沈的臉上,一絲代表歉意
的表情都沒有。「搞什麽鬼啊!我的頭……好痛喔!」
意識到那個男人凝視的目光,宋心文不知爲何竟有股別扭的感覺,好像被猛
獸盯上的獵物,渾身不自在。「心文,你覺得怎麽樣?頭會不會暈暈的?」關颍
柔一下子摸摸宋心文的頭,一下子拍拍她的臉頰,非常擔心她。「嗯!一點點…
…」宋心文拉住關颍柔的手,將她扯到身旁咬耳朵。「颍柔,那個人是誰啊?幹
嗎繃著一張臉站在那兒家門神似的?」「就是他擊出的球打中你的。」
關颍柔瞪了男人一眼,隨即又收住自己憤慨的目光,因爲他看起來好兇喔!
她實在不敢瞪他瞪太久……「也是他把你抱到醫務室來的。」關颍柔及時又補了
一句。
「咦?是他把我抱過來的?」
宋心文渾身竄起一陣雞皮疙瘩,斜眼瞥去又看到那張足可媲美冰塊溫度的黝
黑臉龐,莫名地覺得全身都不舒服起來。「喂!是誰叫你亂碰我的?」
可惡!這不知是哪條路上的路人甲竟然敢偷偷抱她?宋心文的腦袋瓜雖然還
昏沈沈的,不過她的嫩豆腐可不願意讓那個黑臉男白白吃幹抹淨。「還有力氣吵
架,代表你應該沒事。」
沒啥表情的張立仁冷冷吐出這一句話之後,便轉身離開醫務室。
「喂!你這人怎麽這樣?是你把心文打傷的耶!你要負責啦……」關颍柔以
爲張立仁要畏罪潛逃,連忙追了出去,但是又有點畏懼他,隻敢在三大步之外追
趕著他。「抱歉,我還有課要上,待會兒下課之後我會過來的,這段時間請你讓
她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張立仁回過頭,眼光並沒有望向關颍柔,反而直直盯
視著病床上那張小臉蛋。「你放心,我會負起責任照顧她的。」
張立仁像是承諾般的話氣,讓關颍柔根本不敢再質疑他,隻好眼睜睜讓他離
開。「搞什麽嘛!他怎麽連一句道歉都沒有說?」宋心文瞪著張立仁的背影,直
到他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才收回目光低頭投撫著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髒。怎麽會
這樣?她中邪了嗎?「心文,你怎麽啦?是不是還在頭暈?我看還是直接送你到
醫院去比較好,我真的覺得剛剛校醫並沒有仔細替你檢查耶!」關颍柔拍了拍宋
心文的臉頰,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喔,其實也還好啦!」宋心文還是無法理
解自己爲何會心跳加速。
「心文,你是不是真的被砸昏頭了?我看我還是打個電話替你叫救護車好了。」
「啊?什麽?救護車?」宋心文連忙捉住關颍柔拿起手機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不用了啦!我很好,我沒事。」「不行!搞不好有腦震蕩的可能耶!這種事情
不可以隨便將就的啦!」關颍柔一直認定校醫先生鐵定是因爲趕著去吃飯,所以
沒有仔細替宋心文檢查。「我真的沒事啦!隻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搞到連救
護車都Call來啦!」宋心文扯著關颍柔的手。「颍柔,他剛剛在外面跟你說
些什麽啊?」她隻記得自己很勇敢地承受他隔空凝視過來的目光,根本沒有聽清
楚他說什麽。「他說他要去上課,下課之後會過來,要你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關颍柔一五一十地轉述,「還有,他說他會負起責任好好照顧你的。」「什、什
麽嘛!誰要他照顧啊!」不知爲何,宋心文聽到這句話之後竟然臉紅起來。連句
道歉都不肯說的人,真的有本事可以照顧她嗎?哼!
「咦?你確定你沒事嗎?你的臉好紅喔!」
「我沒事啦!」宋心文將白色的薄被直直拉到鼻子部位,遮住大半張紅透的
臉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是嗎?那你乖乖躺著休息,我會一直在這裏陪
著你,直到他回來。」
關颍柔拿起桌上一份報夾,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陪伴著宋心文。
兩堂課之後,醫務室內湧進一群棒球校隊的男生,宋心文對每個關心她的男
生都披以應付的微笑,除了那個擊出球打中她的張立仁。從被球砸中那天開始,
張立仁就像幽魂一樣纏在宋心文身邊不肯散去。
「喂!你幹嗎一直跟著我?」
上學的途中,張立仁一直緊緊跟在宋心文身後,她走沒兩步,便不耐煩地回
頭了著離她幾步遠的張立仁。昨天晚上宋心文被張立仁「親自」護送回家,這才
發現原來他們竟住在同一棟大樓,她住七樓,而他住在一樓。這種巧合讓宋心文
有種哭笑不得的奇妙感覺。
在這裏住了兩年,從沒遇見過他,自從被他擊出的球打中之後,她才突然發
現自己有一個這麽難纏的鄰居。「我隻是想確定一下你真的沒有被那顆球能敲成
腦震蕩。」
「我真的沒事,你到底要我說幾遍?」
想到他曾經說過會負起責任照顧她,雖然宋心文沒有親耳聽到,但奇怪的是
她的一顆心居然漲得滿滿的……難道,她現在的反應是在不好意思?
宋心文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驚又懼地瞪著前方那張沒什麽表情的大黑臉。
爲什麽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跳總是會加速跳動?她是不是真的被那顆球給敲壞
腦袋瓜啦?
這男人長得既不帥,又不是可愛型的,一張黝黑、面無表情的臉,總是令人
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根本就不是她會喜歡的類型!還有——她根本就不打算對
任何男人心動的啊!怎麽會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小鹿亂撞呢?宋心文再一次狠狠
瞪著張立仁那張沒啥表情的臉,哼!真是冷淡啊,看來他真的隻是想碓定自己沒
事而已,跟其他想要追求她的男生借口接近她不一樣……「沒事最好,快點走吧!
上課要遲到了。」張立仁拉住宋心文的手腕,像扯犯人般地拉著她前進。「你幹
嗎啦!我自己會走,你拉著我做什麽?」宋心文掙紮了一下,卻敵不過張立仁強
勁的力道,隻好被他拉著往前走。「我上課不喜歡遲到。」
「你不想遲到那你先走嘛!幹嗎這樣拉著我啦!」
離第一堂上課時間還有二十分鍾,宋心文本來想去她最愛的早餐店外帶一份
漢堡和奶茶,然後到教室去慢慢享用的,誰知道一走出大樓就遇上眼前這位煞基。
「在我確定你真的沒事之前,你會常常看到我的。」張立仁回過頭,非常認真地
對宋心文說。宋心文像看外星人般地仰望著張立仁的側臉,被他不苟言笑的認真
態度給逗笑了。真是的!她明明應該要很生氣的呀!「你一向都是這樣的嗎?霸
道、任性又自以爲是?」他以自我爲中心的霸道氣勢連一向任性的她都比不上呢!
宋心文的腳步比較慢,兩人銜接在一起的手慢慢拉成了一直線。張立仁沒有回答
她的指責,隻是一徑拉著她往前走。宋心文低頭望著那隻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
感覺真的怪怪的耶!
細細長長的手指強而有力地捉著她,一向不習慣旁人靠近的宋心文竟奇異地
感覺到一股安心……真的怪怪的。
直到被張立仁拉到教室前,宋心文才訝異地收回自己瞪著那隻大手的視線。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上課?」
「這種事情隻要上網查一查就可以知道了。」張立仁翻開背上的黑色大包包,
拿出一袋早餐遞給宋心文。「你的早餐,記得要吃完。」「咦?不會吧?你……」
宋心文傻傻地接過早餐,直到這一刻才猛然發現原來她不是在門口「碰巧」遇到
張立仁的,他是專程在大樓門口等她出現,並且體貼地先買好了早餐。望著張立
仁揮著手離去時故作潇灑的背影,宋心文的嘴非常不擾雅地張得開開的。其實是
想要開口向他說聲謝謝的,但是她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嗚……怎麽辦?她今天到底怎麽了?怎麽一遇上他就好像什麽都亂了?
剛剛被他拉著走時,一路上她的心髒都一直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不會吧?這不會是真的吧?宋心文低著頭望著那袋留有餘溫的早餐,在心底
狂喊著。難道她真的被那顆不長眼的球給敲壞腦袋瓜了?張立仁每天跟著宋心文
一起上學,守在宋心文的教室外等她一起放學回家,讓宋心文第一次領教到男孩
子可怕的執著力和實行力。以往那些想追求她的男生,總是在她冷著臉拒絕三四
次之後就知難而退了,然而這個可怕的張立仁,不論她怎麽拒絕,還是緊緊黏在
她的身旁。「喂!你這樣每天跟著我不覺得累嗎?」
雖然忍不住這麽問,但宋心文其實已經很習慣張立仁問什麽都不答的態度了。
她偷偷籲了一口氣,還好沒聽到他肯定的回答。她瞪著他那張總是沒啥表情的大
黑臉,被迫與他相處幾天之後,她好像慢慢開始習慣他的存在了耶!雖然極不願
意承認這個事實,但宋心文非常明白她並不討厭這樣的相處,這還是她第一次對
男孩子有這種感覺。他不但護送她上學、放學,就連三餐外加宵夜都替她打點得
好好的,如果不是他總是冷著一張臉的話,她會以爲這個男人已經無可救藥地愛
上她了!「晚上想吃什麽?」習慣性地避開宋心文拒絕性的問句,張立仁與宋心
文並肩停在學生們經常聚集的餐觀街上,轉身征詢她的意見。最近已經不用蠻橫
地拉扯著她,她也會自動跟在自己的身旁,雖然一開始是基于想要照顧她、補償
她的心態,但卻漸漸融入一絲絲的喜歡心情。毋庸置疑地,宋心文是個極度令人
渴望的女孩子,不過短暫相處了幾天,張立仁就被她不自覺散發的魅力及一股深
層的孤獨感給吸引住了。像她這樣美麗的女孩子應該不孤單才對呀!然而張立仁
卻發現除了關颍柔之外,宋心文在學校裏連一個要好的同學都沒有。當然,有很
多想要追求她的男生,但她從來沒有給過他們任何親近她的機會。這代表他的存
在是獨特的嗎?除了一開始老是喊著「討厭」的抗拒之外,她對他好像慢慢地撤
去心防。張立仁低頭仔細搜尋著宋心文臉上的表情。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們已
經可以算是關系匪淺了吧?她是如何看待他的呢?拉她的手、搭她的肩都不會遭
到她冷臉拒絕了,不管如何,張立仁爲自己可以這樣待在她的身旁而暗自開心不
已。「我要那個,蛋包飯加味噌湯特餐。」宋心文指著一家日式快餐店的招牌開
心地笑著。蛋包飯是她的最愛。「你常常吃這個,不嫌膩嗎?」張立仁的大掌搭
上宋心文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好避開身旁擁擠的人潮。「不膩。」隨著
排隊的人龍前進,宋心文心慌意亂地搖著頭。
嗚……她竟然像個乖小孩,對他有問必答了起來。
宋心文不敢回頭看張立仁的表情,因爲那隻搭在她肩上的手一直沒有移開。
爲什麽他總是對她做出這麽體貼的舉動?感覺好像是追求女孩子的招數,卻從來
沒對她表達過什麽……宋心文再度陷入迷惘的困境中,難道,她在期待張立仁對
她表白嗎?
哇!這下真的完蛋了,看來她真的被那顆棒球砸壞腦袋了!
「幹嗎一直搖頭?不舒服嗎?」張立仁的大掌擁緊宋心文,擔心地低頭檢現
著她。「沒有、沒事啦!」意識到張立仁的靠近,宋心文僵直著背脊感受著他強
烈的存在感。推著宋心文進入店內之後,張立仁改爲握著她的手腕拉著她找位置。
「走!我們到樓上去坐好了。」看著張立仁習慣性的拉手動作,宋心文低下頭,
臉又紅了起來。他們這樣算是什麽呢?鄰居?朋友?好朋友?還是……可以算得
上是男女朋友了呢?
嗚……她對這種事情真的沒經驗啦!她心中這種奇怪的悸動到底算是什麽呢?
第二章
一早,帶著愉悅的心情走進教室,宋心文的臉上洋溢著春天般的微笑。
除了周三、周五的清晨有球隊的特訓之外,其餘幾天不管張立仁第一堂有沒
有課,早上都會在她家門口等她,然後跟她一起到學校。雖然張立仁從來沒說過
喜歡她或是任何要追求她的話,但是從他的一舉一動之中,她感覺得出來他是喜
歡自己的。當然,有男生喜歡自己早就不是什麽新聞了,但這卻是有史以來第一
次她沒有拒絕男生的靠近。拎著他替自己準備的早點,奶茶與蛋撻的餘溫一點一
又釣上哪個蠢蛋啦?」一個諷刺的男中音在教室後方響起——是宋心文最厭惡的
男同學周裕。「那個笨男人知不知道你男女關系複雜啊?啧啧!宋心文,你也真
是厲害,顔教授是不是不能夠滿足你?你竟然有膽子同時腳踏兩條船,還選擇同
一所學校的教授跟學生?」也不管周遭的同學們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周裕
看著臉色大變的宋心文,一臉得意地發表著傷人的言詞。「不要因爲追不到我就
說出這麽酸的話好不好?我愛跟幾個男人交往是我的事,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哼!一早儲存的好心情全部被周裕給破壞殆盡了。
宋心文收起不悅的神情,換上平常面對同學的無敵鐵金剛表情。
之所以交不到任何知心的朋友,就是因爲她從來不解釋有關于她的流言蜚語,
日子一久,同學們都以有色的眼光看待她,怎麽會願意跟她交朋友呢?雖然離上
課鍾響還有五分鍾的時間,教室裏隻零零落落地坐了十幾個同學,不過這些人就
已經夠了,愛傳播謠言的人,就算隻有一個,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可以把她講得難
聽幾百倍。宋心文已經很習慣同學們的輕蔑目光,自從她和經濟系的顔教授傳出
绯聞之後,就算再欣賞她的男生,看到她也要退避三舍。「真是不要臉的女人!」
周裕撇了撇唇說。每次看到宋心文那張驕傲的臉和特立獨行的態度,他就忍不住
想要刺她一下。其實,他是因爲追不到她所以才會心理不平衡。
那個顔教授到底有哪裏好?都已經是個老頭子了,怎麽還敢這麽風流?還有,
早上看到那個像黑炭一樣的男人又哪裏好了?餘心文竟然跟他有說有笑的,還讓
他送到教室門口?爲什麽宋心文就是看不上他?周裕忿忿不平地瞪著宋心文一派
悠閑的側臉,爲什麽不管他如何用言語傷害她,她都不把他當作一回事?身爲班
上最受女同學們歡迎的男生,周裕真的不明白,怎麽可能會有女生不領他的情呢?
打從大一見到宋心文第一眼開始,周裕就想把她納爲己有了,隻是,不管他用盡
多少心思刻意討好她,都得不到效果。于是,周裕對宋心文的感覺便從一開始的
喜歡逐漸變成現在的埋怨。愈來愈多同學走進教室,不久之後上課鍾聲響起。
宋心文冷哼一聲,絲毫不理會周裕的怒罵及身旁同學的交頭接耳,翻開厚重
的會計原文書,專心地進入台上會計學教授認真的教學情境裏。「你怎麽啦?」
張立仁一見到宋心文,就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緊抿的曆角、倒豎的柳眉和
疲倦的臉龐,才經過四堂課的時間而已,沒道理被操得這麽累吧?「我沒事。」
宋心文一個勁地往前走,因爲不習慣在旁人面前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她
不想讓張立仁看見自己現在的臉。張立仁跟在宋心文身後,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不過他實在不習慣這種看不到她美麗臉龐的感覺,好像她在躲著他似的。「有什
麽不愉快的事可以跟我講嘛!」張立仁拉住宋心文,逼她跟他面對面說話。「就
說我沒事啊!」宋心文執意偏過頭去,不想浪費時間爭執這件事,下午她還有四
堂課要上,現在得趕快去解決民生大計才行。「是誰惹你不開心?」
「是我自己,行了吧!解答你的疑問了嗎?」宋心文甩開張立仁的手。
明明早就習慣那些流言了啊!爲什麽一看見張立仁關心她的表情,她的心底
竟湧上一股委屈的感覺?她根本就不是那種會向人撒嬌的個性,尤其在面對男生
的時候,更是難以表達自己的真實面貌與感情。她已經爲張立仁破了太多戒,不
可以再因爲他而繼續放縱下去了。「可以走了嗎?我下午還有課。」宋心文轉過
頭去。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免費的伴遊?還是非常好使喚的奴隸?」張立仁
闆起臉,那張本來就沒什麽表情的黑臉看起來更加嚇人。「有什麽不開心的事不
能跟我講嗎?我以爲我們是朋友……」
相處這麽多天下來,就算一開始她是討厭他的,應該也開始慢慢接受他了吧?
爲什麽她不肯與他分享她的心情呢?他正在關心她呀!不領情也該有個限度,雖
然從沒明講過,不過張立仁就不信宋心文不知道自己正在追求她。他應該表現得
很明顯才對啊!隻要一有空閑時間就跑去找她,照顧她、參與她的生活,隻差還
沒找時間跟她表白而已。「是嗎?我以爲你隻是在補償我而已!」一不小心,宋
心文就把面對班上同學的牙失嘴和拿出來對付張立仁。「你隻是擔心被球打中的
我會不會有腦震蕩或後遺症,所以才每天跟在我身旁照顧我而已,不是嗎?」一
別扭起來就沒完沒了,宋心文實在很厭惡自己這樣的個性。
「是嗎?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張立仁沒再多說什麽,馬上轉身離去。看
著張立仁的背影,宋心文萬分後悔地愣在原地。
爲什麽她剛剛要那樣子講他呢?她又不是在生他的氣,幹嗎要把氣發在他身
上?但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人都已經被她氣跑了。
「什麽嘛!我幹嗎要那麽在乎他?走了就算了,哼!還是一個人比較自在。」
總是口是心非的宋心文,就連一個人獨處時,都會這樣子欺騙自己的心。說實在
的,習慣真是個令人害怕的東西。
沒有人陪著他走路上學、放學,沒有人替她買好吃的蛋撻、奶茶,也沒有人
強邀她一起去吃晚餐、消夜,宋心文的生活恢複成遇上張立仁之前的單調貧乏。
說出去一定沒有人相信,像她這樣子的漂亮寶貝,平常竟然連個可以講講話、傾
吐心事的朋友都沒有——除了眼前這個有如天使一般可愛的關颍柔。但她的約會
實在太多了,不能時常陪著宋心文。「心文,你怎麽啦?爲什麽都不笑呢?是不
是心情不好?」坐在她倆每回相約閑聊的大樹下,關穎柔發現未心文的異常。宋
心文搖搖頭,一口氣悶在心底,不知道該怎麽抒發才好。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很嚴重啊?講出來跟我商量一下嘛!」關颍柔根夠義
氣地拍著宋心文的肩膀。「之前都是你當我的心事垃圾桶,現在風水輪流轉,換
我來當你的心事垃圾桶。心文,不管有什麽煩惱的事都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解決。」「怎麽辦?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他了。」遲疑了一會兒之後,宋心文開
口道出令她心思混亂的主因。「你喜歡上誰了?」宋心文沒頭沒腦地蹦出這麽一
句話來,把關颍柔嚇呆了。「就是那個打中我的男生,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上他
了。」
一五一十地敘述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宋心文低下頭反省自己那天的態度。
自從那天過後,張立仁就不再來找她了,他一定在生她的氣吧?「颍柔,你會不
會覺得我真的對他太惡劣啦?」
「嗯……好像有一點耶!」關颍柔點著頭。「心文,我覺得你應該修正一下
你的態度,你不是喜歡他嗎?那在面對他的時候就要坦率一點呀!」「唉!我要
是能坦率一點的話,就不會把他給氣跑了。」宋心文頹喪地低下頭。她實在非常
缺乏跟男孩子平心靜氣相處的能耐,鬥嘴耍狠才是她的拿手好戲呀!「咦?這實
在不像是我認識的你喔!心文,我看你幹脆主動去找他,然後把你的心情告訴他。」
「啊?」「他都追了你這麽久,這次就換你主動一點嘛!你不是說你已經喜歡上
他了嗎?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情才行喔!」「我有面對啊!我並沒有否認自己對
他的感覺,我隻是一不小心就以平常對待那些可惡男生的冷酷臉孔和態度對他而
已。」「可是,他並不知道你喜歡他呀!這種事情不講清楚不行的。」關颍柔握
住宋心文的手,「去找他告白吧!順便向他解釋一下你的清白,你並不像旁人眼
中看到的那樣愛玩與墮落呀!」前些日子,宋心文已經向關颍柔解釋過她與顔教
授之間的绯聞事件都是假的,而且,這不實的消息還是宋心文自己散播出去的。
一切都是爲了報複。
因爲,顔教授其實就是宋心文的親生父親,她之所以會惡意散播這個流言,
隻是爲了報複他而已。但是這個無聊的小把戲,除了毀了宋心文自己的名聲之外,
並沒有真正破壞顔教授和現任老婆的感情。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呀!宋心文常常
這麽感歎著。
「唉!颍柔,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好混亂,我雖然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但
是,這種喜歡的心情能維持多久呢?」宋心文苦惱地偏著頭思索。「萬一這種感
覺很快就消失了怎麽辦?」這也不能怪她呀!她是真的打從心底不相信有永恒的
愛情。
「這個我也沒有答案。」關颍柔無奈地笑笑。「感情的事情很難說的,不過
我覺得,既然見不到他已經讓你覺得非常難受的話,那他在你的心目中應該占有
不少分量。」宋心文撫著自己的心口,這幾天她的確覺得很難受,尤其一想到張
立仁毫不在乎的背影逐漸地遠離她,她就難過地想哭。她好希望時光倒回到那一
刻,如果可以重來一次的話,她一定不會那樣對他發脾氣的。「所以,給他一個
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吧!也許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也說不定喔!」關颍柔
給了宋心文一個溫暖的微笑。「去找他吧!不要再遲疑了。」「嗯!」宋心文深
呼吸了好幾口氣,然後點點頭。
爲了不讓自己繼續難過下去,她真的得勇敢一點了。
用力揮著手中的鋁制球棒,一顆顆從發球機中吐出來的棒球,被張立仁擊中
之後遠遠地朝遠方飛去,直到敲到邊緣的鐵欄杆才停下。一球緊接著一球,張立
仁面無表情地練習著制式的揮擊動作。
「都已經連續打兩個多鍾頭了耶!阿仁今天是吃錯藥了嗎?」張立仁身後響
起一個疑問的男聲。「啊?可能是失戀了,前幾天不是還看他笑得很惡心嗎?我
猜大概是阿仁學長的笑容醜得把那個美女給嚇跑了吧!」「喂!你講太大聲了啦!」
向,下一顆球眼看著就要往他們這頭飛過來,隨即拉著另外一個男孩抱著頭竄逃
到另一邊去。「哇!我的天啊!阿仁學長饒命啊!」衛子軒在抱著頭逃竄的同時,
還不忘朝身旁的王勁甫抗議著:「嘿!阿甫學長,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對著我猛喊
『喂 了?」「啊,可你的確姓』衛 啊?」
耍寶二人組有難同當地躲過了張立仁揮系出的四五球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出
言安慰那個顯然正在發火的恐怖人物。「阿仁,要不要我們陪你去喝一杯?」王
勁甫跟張立仁是同一屆的校隊隊員,也是球隊裏面跟張立仁氣味最相投、感情最
要好的一個。「阿仁學長,我會調幾杯好喝的調酒讓你一醉解千愁喔!回我們公
寓去喝一杯怎麽樣?」衛子軒慢慢地移向發球機,手腳利落地關掉發球機之後,
這才籲了一口氣,總算不用擔心被當作球靶看待了。張立仁面無表情地瞪了他倆
一眼,空揮了幾下手中的鋁棒,感覺力氣差不多都耗盡了,是該離開球場了。抽
過鐵架上的毛巾,張立仁胡亂地抹著額上及頸上的汗漬,他已經記不得自己練習
了多久,隻知道要把自己身上無窮無盡的力氣都發洩完,不然,他很可能會控制
不住自己……無力地坐在水泥地上,張立仁往後躺下並以毛巾蓋住疲倦的臉。
那個該死的女人!都是因爲她,他才會變成這樣。
漂亮的女人他不是沒看過,有個性的女人他也不是沒遇過,活了這麽多年,
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子這麽好聲好氣地伺候著,沒想到她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
說不在乎是騙人的,他要是真的不在乎的話,就不會這樣心煩意亂了。
那天雖然很潇灑地轉身離開,但若不是他痛定思痛地拔腿先閃人的話,很可
能已經忍不住伸出手掐死她了!張立仁最討厭那種付出卻得不到回報的感覺,就
算是他一廂情願地想要對她付出,他還是很渴望能得到她的回應。尤其,他們之
間的相處是這麽自然,甚至還可以嘗到一絲甜甜的氣味,他幾乎感覺他和她是互
相心儀的……不管怎麽想他都覺得沒道理呀!爲什麽她會突然改變了態度,像個
小刺猜般刺得他滿頭包?與其說他是在生氣,倒不如承認自己是在恐懼。那樣美
麗的女孩,可能真的不適合他吧?「阿仁、阿仁……」張立仁臉上的毛巾被王勁
甫偷偷掀開一小角。
「阿仁學長,你的表情很恐怖喔!」衛子軒試圖解讀張立仁的表情。「你再
第五章
四百公尺的跑道跑了三圈之後,張立仁在場邊練習基本的揮棒動作。
每星期一、三的早晨,球隊的練習都是這樣開始的,早起的張立仁呼吸著操
場上新鮮的空氣,一邊吸氣一邊扭腰做著揮擊的基本動作。揮擊練習結束之後,
就得和隊員們開始傳接球練習,然後才分成兩隊開始捉對厮殺。攻防戰交替進行
著,擔任遊擊區防守的張立仁在操場上飛馳奔跑一陣之後,氣喘籲籲地回到休息
區等待上場打擊的機會。下下星期的中區大專聯合運動會,他們即將出戰H大棒
球隊,有如世仇的兩校棒球隊現在都在密集練習當中。教練發出了特急令,要是
今年能夠打贏H大,就要請全隊隊員吃王品台塑牛排。有了這樣的獎賞,隊員們
練球練得非常起勁,幾乎每天早晨都自動自發地來到球場報到。清晨的特訓通常
在八點的時候結束,第一堂有課的人就趕著去上課,沒課的隊員則留下來收拾器
具物品。將一籮筐的壘包、手套、球棒等扛回器材室之後,張立仁走到洗手台擦
洗臉上、背上的汗漬。一大早流這麽多汗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張立仁雙手捧著清
涼的水,嘩啦啦地洗著臉。關上水龍頭之後,張立仁接受到一道不怎麽友善的目
光,他一擡頭,一個抱著籃球的高大男子挑釁地盯著他。「請問你有什麽事?」
一直這樣不懷好意地瞪著他,是來找他麻煩嗎?張立仁很確定眼前這個長相俊美
的男子自己並不認識。「你就是宋心文的新男友?」周裕挑釁地說出開場白。
張立仁注意到他用了「新」這個字,不過,他應該是宋心文「唯一」的男朋
友吧!「請問你是……」
「你知不知道她是一個很爛的女人?在我們班上,沒有人不知道她跟經濟系
顔教授亂搞的醜聞,你怎麽還想跟她在一起?」「哦?你確定我們認識的是同一
個人?」這消息對張立仁來說倒是件新聞哩!他怎麽連那個绯聞男主角的名字都
沒聽說過?「你可別被宋心文那張臉騙了,那女人是個標準的賤貨,表裏不一大
概是她唯一的專長。」周裕情緒異常激昂地說:「不過,宋心文到底看上你哪一
點啊?啊!你該不會比那個顯教授還要有錢吧?所以她才會劈腿跟你在一起?」
陌生男子的話在張立仁心中留下一道深深的疑惑,因爲宋心文到目前爲止的確有
許多事情還困著他,不肯跟他分享。「還是因爲你的床上功夫比那個老教授好,
所以那個賤貨受不了總是不滿足的性生活,背著老教授偷漢子?」周裕低級無聊
地猜測著,愈說愈憤慨。其實他是因爲極度不滿,所以才會有這種無聊的舉動,
因爲看不慣宋心文每天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他想要破壞那個礙眼的笑容。「心文
不是這種女孩,我想你大概誤會了。」張立仁抖了抖手中的幹毛巾,擦幹臉上、
頸上的水漬。雖然對這件事情的始末很好奇,但他可不會讓他這樣羞辱自己喜歡
的女孩子。「我不了解你爲什麽特地來跟我說這些事情,不過這樣子在背後任意
诋毀一個女孩子的名譽,你的動機非常令人懷疑。」「哈!名譽?宋心文那種爛
貨還有名譽可盲嗎?」周祖撫著寬闊的額頭大笑。「你大可到我們系上打聽打聽
宋心文的名聲,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她到底還有沒有名譽可以讓我诋毀……」緊握
著手中的籃球,周裕裝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我是基于好心才來告訴你這件
事,信不信就看你自己啦!不想戴綠帽當烏龜王八的話,就好好去調查清楚吧。」
留下一段令人深思的結語之後,周裕轉身揚長而去。
張立仁盯著陌生男子離去的背影,今天一早起來運動的大好心情,全都被他
的話給破壞了。自從聽了那個陌生男子的警告,張立仁的心中就開始默默發酵著。
會如此在意也是應該的吧!雖然他十分碓信自己的確是宋心文第一個男人,
但是這樣可怕的傳言到底是不是空穴來風呢?當天下午,第七、八堂沒課的張立
仁放棄了到球場去和學弟們練球,特地來到宋心文的教室外等她下課。以往星期
一的下午,宋心文總是和張立仁約在運動場見面,她說她喜歡看他在操場上奔馳
的樣子,還有他在打擊區時面對投手的認真表情。想著自己和她認識以來的種種,
張立仁一直告誡著自己,不可以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時候就用懷疑的態度質問宋心
文,她一向就不是那種好脾氣的女孩子,被人這樣懷疑一定會火冒三丈的。下課
鍾聲才剛響起,張立仁就看到宋心文嬌俏的身影從教室後門閃身而出,一個勁地
低頭急走。「心文。」張立仁叫住宋心文。
「咦?你怎麽來了?」宋心文看到張立仁的出現似乎很驚訝,她回頭走到他
身旁。「今天不用練球嗎?」「很想見你,所以就來了。」
「什麽嘛!幹嗎講這種甜言蜜語?」宋心文在張立仁身旁笑得開心極了。
「我才不會被騙呢!」「是嗎?我以爲你很喜歡聽這些呢!」
「你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喔!」宋心文偏著頭凝視著張立仁。剛認識他的時
候,她一直以爲他是性格孤僻男耶!誰教他那時老是面無表情,一副很酷的樣子;
直到交往之後,她才發現他也有熱情、能言善道的一面。「怎麽轉性了,變得這
麽油嘴滑舌?」宋心文斜睨著張立仁,一副偷笑在心底的可愛模樣。「到底想幹
嗎?快說吧!」這時,宋心文班上的同學三三兩兩地走出教室,張立仁敏感地察
覺很多人交頭接耳地指著他們竊竊私語,就連走過他們身邊還忍不住回過頭望著
他們。「立仁,我們走吧!」不待張立仁回答,宋心文懊惱地撇了撇唇,沒有對
那些無理的眼光和竊竊私語做出任何回應。「你的同學好像對我挺好奇的,他們
不知道你交男朋友了嗎?」
張立仁眼尖地看到教室裏頭那個高大的男孩,就是今天早上特地在操場邊給
他警告的那位。原來他是宋心文的同班同學?那麽他說的話是不是有那麽一點可
信度?
懷疑的種子開始在張立仁的心中滋長,因爲他非常在意,卻又得不到答案,
強烈的困擾籠罩著他。「哪有?你想太多了吧?」宋心文拉著張立仁的手快步離
開,她很開心見到他,這樣的好心情她不想被那群同學破壞。「我交不交男朋友
關他們什麽事啊?走了啦!」「心文,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不想毫無頭緒地
貿然指責她,張立仁換了個方式詢問,這樣子應該比直接質問她有關顔教授的事
好多了。宋心文突然冒火地甩開張立仁的手。「你今天到底怎麽了?幹嗎變得這
麽奇怪?想說什麽就說啊!拐彎抹角的做什麽?」大概猜到張立仁應該是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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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傳言,所以才會這樣質問她,她別扭地瞪著他,心裏實在不高興到了極點。
她的確是有事情瞞著他,但是他這種擺明不信任她、甚至懷疑她的態度,令她非
常不滿。要是他真正清楚她的個性的話,就不應該相信那些奇怪的謠言,更好笑
的是,那些謠言還是她自己刻意傳出去的呢!張立仁沒想到她不但沒有先檢討自
己的行爲,反而先怪罪他,他的怒氣也被挑了起來。「你每次都這樣,到底要到
什麽時候才能坦率地面對我?不要這樣總是瞞著我,什麽都不讓我知道!」面對
張立仁突然升起的怒氣,宋心文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回應。
爲什麽總是如此輕易就與他吵架呢?
說來說去應該都要怪她自己吧?以爲可以在生活上、情感上依賴著他的存在,
卻遲遲不肯將自己潛藏的心事清楚地告訴他,和他分享一切,也難怪他會這麽生
氣了。不過,宋心文偏執的個性之中有種奇妙的別扭感,她就是沒辦法扮演那種
將自己的一切清楚透明呈現出來的女孩子,就算親密如張立仁,她還是對他有些
許的保留。「你聽到流言了,是嗎?」「那些都不重要,我想聽你親口對我說。」
張立仁定定地望著宋心文漲紅的臉孔。「相信我的話,就什麽都不要問。」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心文,爲什麽你總是那麽神秘?念到底隱瞞了多少
事情?」「你要是不喜歡的話,以後就不要再來找我了!」宋心文仰起驕傲的下
巴,嘴硬地說出不留情面的話。跟他吵沒兩句她就沒耐性了,這樣傷人的對話,
她不想繼續下去了!「你……」張立仁沒料到宋心文竟然這麽倔強,他並不想在
外頭跟她吵架,隻好退讓地說:「算了!」有什麽事情回去再說好了!
沒想到宋心文居然誤會張立仁的意思,她以爲他真的要放棄自己,故作堅強
的心突然被一股委屈給擊倒,不過她依然驕傲地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難受。「哼!」
宋心文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張立仁並沒有馬上追過去,因爲他看到早晨那個警告他的高大男孩正朝他走
過來。「我說的沒錯吧?宋心文就是那種墮落的女孩子,你跟她在一起不會有好
結果的,雖然我不清楚她到底看上你哪一點……」周裕帶著輕視的眼光走過張立
仁的身旁。「請你等一等。」張立仁想要知道這件傳聞的始末,既然在宋心文那
邊不可能問到什麽,在他身上應該多少可以探聽到一些。「怎麽?你還是不相信
我說的嗎?」
「你說的那位顔教授是……」
「想要知道更清楚的情報嗎?」周裕俊逸的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宋
心文什麽都不肯跟你講吧?像這種不可告人的醜聞,她怎麽敢告訴你呢?」「你
到底說不說?」張立仁開始不耐煩起來。
接下來,在周裕加油添醋的敘說之下,張立仁這才認識了宋心文不爲他所知
的另一面。走向陰暗的臥房,張立仁心疼地望著蜷縮在床上的人影。
打開床頭燈,室內彌漫著昏黃的柔和光線,張立仁側身躺到宋心文身邊,輕
輕撫摸著她的頭發。「你還來幹嗎?」宋心文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哽咽的聲音,不
想讓張立仁知道她剛剛大哭過一場,所以連忙逞強地清了清喉嚨。「快走開,我
不想看到你。」「你不是說不喜歡就不要來找你嗎?」張立仁的嘴角揚著微笑。
她倔強的模樣,一向就是她迷人的特色之一呀!
「是呀!那又怎麽樣?」
其實宋心文挺後悔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她竟然可以跟他吵得這麽
嚴重,回來之後她想了很多,不管張立仁聽到什麽傳言,他並沒有當場跟她翻臉,
反而想親自聽聽她的解釋,他已經夠包容她了,爲什麽她竟然這麽不知足,還要
跟他吵架呢?「可是我喜歡呀!」張立仁扳過宋心文的身子。「心文,就是因爲
我喜歡,所以才會這麽在意。這件事情應該沒那麽嚴重吧?才跟你吵兩句,你就
想把我踢走啊?」「你喜歡什麽呀!」聽到張立仁有如告白的話語,宋心文的心
馬上融化了,剛剛的委屈和受傷,此刻早已不知飛到哪兒去了。「我喜歡你呀!
笨蛋。」張立仁伸手抹掉宋心文臉上的淚痕。「你有這麽脆弱嗎?我怎麽不知道?
剛剛你不是很驕傲地轉身走掉?竟然偷偷跑回來哭,丟不丟人啊?」「你在取笑
我嗎?」宋心文嘟起唇不滿地瞪著張立仁。
「是呀!我就是在取笑你。」張立仁壞心眼地掐著宋心文紅通通的小鼻子,
不想看到她淚眼汪汪的樣子。還是那個充滿生氣的宋心文比較對他的眼。「討厭,
你這個討厭鬼!」宋心文撲了過去,將張立仁壓制在自己身體底下,像個高高在
上的女王,居高臨下地騎著他。「我討厭死你了!」「是這樣嗎?我怎麽一點都
看不出來呀?」捉著宋心文細瘦的臂膀,將她的上身扯到自己的胸膛上,張立仁
仰起頭親吻著她看起來異常高傲的下巴。「我看你是喜歡死我了吧?不要總是故
意說反話!」這個倔強的小家夥就連在言語上也不肯多妥協一些,張立仁恨恨地
箍緊她纖細的身子,準備對她來個愛的大反擊。「啊!你在幹什麽啦!很痛耶…
…」頸項間傳來細細的疼痛感覺,宋心文推拒著張立仁的頭,沒想到他竟然瘋了
似的啃咬她細緻的肌膚。「我在懲罰你。」張立仁咬上瘾了,宋心文細滑的皮膚
像是一道誘人的美食,吸引著他前去品嘗,讓他有變身成吸血鬼的欲望。宋心文
弓起背脊想要閃躲張立仁惡意的攻擊,但是肩膀卻被他有力的雙掌緊緊鉗制住,
想退也退不了。「看你下回還敢不敢這樣!」張立仁如摔跤選手般纏住宋心文姣
好的身軀。「動不動就想跟我提分手?哼!門都沒有。」渴望的手掌欺上柔軟的
胸脯,張立仁凝視著宋心文無力垂下的誘人嫣紅臉蛋,貪婪地嗅聞著她身上的幽
雅體香,下腹竄過一陣控制不了的激烈顫抖,爲她的美麗而瘋狂。「可以嗎?我
想做。」
宋心文輕輕點頭應允了張立仁溫柔的請求,作風一向直接大膽的她從來不會
在這種事情上扭扭捏捏。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他迫不及待扯下兩人身上的衣物,
直到完全裸裎相對。「雖然我不高興你有事情瞞著我,但是我願意相信你,並且
願意等待,總有一天你會向我投誠的。」「立仁……」其實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她隻是不習慣與人分享心事罷了。剛剛大哭一場之後她就已經想通了,她想要告
訴他有關她父親的事情,卻被他阻止了。「噓!別說話,現在什麽也不要說,我
想跟你做……」
雖然還有一些誤會沒有解開,但是此刻擁抱在一起的兩人,眼底看見的都是
彼此最真實的那一面。「好喜歡你……」雖然明了宋心文是個擁有磨人個性的難
纏家夥,但是張立仁已經陷入太深,就算她並沒有同樣深情地回應他,他也不在
意了。「心文,我喜歡你……」被他的熱切告白給傳染,宋心文也擁住他甜蜜又
激情地回吻著。「我也是……」低沈的歎息一聲之後,宋心文對著張立仁的眼睛
又再承諾了一次。「我也是!」
第六章
周六的清晨,在被窩中鼯縮的兩人被一長串的電鈴聲給吵醒。
「一大早的,會是誰啊?」張立仁抓了抓一頭亂發,喃喃地抱怨著。
是哪個不速之客在清晨八點擾人清夢啊?
「立仁,你去開門好不好?」宋心文翻了個身將頭埋進枕頭底下。
「這是你家耶!」張立仁抱怨歸抱怨,還是掙紮著起床穿好衣物、整理好儀
容,然後走去開門。誰教他昨天把她給累壞了呢?
「哪位?」從門闆的貓眼上望出去,張立仁看到一張陌生男人的臉。「請問
你要找誰?」門開了一小縫,基于安全考慮的門鏈還拴在門框上,張立仁盯著看
起來非常具有書卷氣息的中年男子,有禮地詢問著。「你是誰?爲什麽會在小文
家裏?」顔清隆沒有料到來開門的竟然是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驚訝之餘口氣十分
不友善。雖然被指責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基于禮貌,張立仁還是朝門外的人點了
點頭,順便解釋一下自己的身份。「您好,我是心文的男朋友,請問您是……」
「立仁,別讓他進來。」披著睡袍的宋心文出現在張立仁身後,用力將大門關上。
「小文,你不要這樣……」門外傳來中年男子不死心的敲門聲。
「你這樣很沒禮貌耶!爲什麽不讓客人進來?」張立仁總算清醒過來了,他
打量著宋心文氣呼呼的面孔,不曉得她在氣些什麽。「那位大叔是誰啊?請他進
來坐坐吧!」「不要!不準讓他進來。」
宋心文現在根本就不想跟父親見面,前兩天顔清隆爲了澄清與她之間的關系,
特地把她請到校長室去,向校長及她系上的教官說明事件的始末。對于惡作劇被
父親一笑置之,宋心文像個別扭的小孩不肯原諒那個在外人面前打躬作揖、逼著
她也一起道歉的父親。說起來真是個笑話,他根本就沒有盡過父親的義務,竟然
還敢大言不慚地向校長說都是他管教不周才會鬧出這樣的事情。真是笑掉人家的
大牙了……
當時宋心文氣得甩開顔清隆的手,在校長和教官面前對著他怒吼說這輩子再
也不想見到他。這就是她不肯讓顔清隆進她家的原因,不過,她還沒有時間,應
該說是還沒有心理準備將這一切告訴張立仁。「告訴我,他是誰?」看到宋心文
反常的模樣,張立仁馬上猜到這就是另一個他所不認識的她。既然對方都找上門
了,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別管這麽多啦!」宋心文扯著張立仁的手,
想把他拉回臥室。「我們回去補眠。」「我說過了,不可以這麽沒有禮貌,人家
是長輩喔!」張立仁不顧宋心文的反對,硬是將大門打開。「快請進來。」對著
外頭的大叔親切地邀請著,張立仁大掌一伸,輕松地推開了宋心文那張明顯要發
作的臉龐。接下來便是尴尬地面對面,三人各自端坐在客廳一角,氣氛既沈重又
詭谲。看來要宋心文先開口是不太可能了,她連看對方一眼都不肯呢!隻是氣鼓
鼓地盤坐在單人沙發上生著悶氣。「哇哇,」張立仁清了清喉嚨。「請問您是…
…」
「我姓顔,這是我的名片。」顔清隆掏出皮夾,拿了張名片遞給眼前自稱是
宋心文男朋友的年輕小夥子。「耶?你就是顔教授?」終于見到傳聞中的男主角,
張立仁瞬間凝起兇惡的目光直盯著對方瞧,「你來這裏幹嗎?到底想做什麽?」
看見張立仁不但沒有尴尬的表情,反而還帶著怒意瞪視著自己,顔清隆頗爲懷疑
地望了坐在旁邊的宋心文一眼。難道她還沒讓她的男朋友知道他們的父女關系?
「小子,你的火氣挺大的嘛!我都還沒跟你算賬,你倒先囂張起來了。」顔清隆
表情嚴肅地開始盤問張立仁。「你念哪個系的?大幾了?成年了沒有?才多大年
紀而已,你竟然就跟我的女兒同居?」「你的……女兒?」張立仁訝異地望著顔
清隆,不是很敢相信這個突然炸開的消息,他轉身推推宋心文的臂膀,要求確認
這個消息。「哼!我可不承認他是我父親。」宋心文偏過頭去,怎麽也不肯原諒
顔清隆。「你不承認也不行,我們父女關系的血緣分分秒秒地在你體內流動著,
這是你無論如何也抹滅不了的事實。」「呃,那個……」張立仁尴尬地來回望著
他們,這對正在鬧脾氣的父女倆,固執的側臉還真是百分之百相像啊!沒有人會
懷疑他們不是父女。「伯父,您好,我叫張立仁,是自控系大三的學生,我沒有
跟心文同居,我住在一樓……」仿佛這樣解釋還少了些什麽似的,張立仁想了想
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可是我跟心文是很認真地在交往。」張立仁偷偷看了宋心
文一眼。好吧!起碼他是這樣認爲啦!套句「她父親」剛剛說的名言,她不承認
也不行,因爲他真的是超級認真地看待這段感情。「你跟他解釋這麽多幹嗎?都
跟你說了我跟這老頭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宋心文極不耐煩地指著大門。「立
仁,你快點把他趕出去,我不想看到他!」「心文,你不可以這麽沒禮貌。」這
句話張立仁已經重申三次了。
「我不管,這裏是我家,我不歡迎他進來!」宋心文捂著耳朵大叫。
「你不要每次都這麽任性……」張立仁拍拍宋心文的頭安撫著她。「伯父,
您今天來有什麽要事嗎?」張立仁尚未弄清楚這對父女間複雜糾葛的關系,他們
怎麽會吵成這樣呢?不過以他們固執的個性看來,搞不好原因根本就不值得他們
花那麽多偏執的情緒來爭吵。「小子,可以麻煩你先離開一下嗎?我有些事情想
跟女兒單獨談談,你在場的話可能不太方便。」這是他們家族的私事,看來未心
文並沒有透露太多,可能是不想讓外人知道吧!所以顔清隆很幹脆地要求張立仁
退場。「喔!好。」張立仁聽話地起身。
雖然他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當事人若不想讓他知道的話,他也
隻能默默地走開。「立仁,你不要走!我不想看到他,你快點把他趕走!」宋心
文捉住張立仁,硬是不讓他離開。「無所謂,小子,如果她不介意讓你在旁邊聽
的話,那你就留下吧!」
「是。」張立仁坐到宋心文身旁,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小文,我希望你搬回去跟我們一起住,我和淑雅阿姨都希望好好照顧你,
還有你的弟弟至偉、至同,他們都很歡迎你的。」「我不要!」宋心文想也沒想
就拒絕了。
張立仁愣愣地坐在一旁聽著,就目前所得到的資訊,在腦海裏翻轉出好多種
版本的悲慘家庭故事,他心疼地握緊宋心文的手。「你現在才想要扮演父親的角
色,已經來不及了!」宋心文痛苦地對著顔清隆大喊。來不及了!她都已經成年
了,小時候那種極度渴望父愛的心情,早就被他的背叛給全部打散了,現在他們
已經形同陌路,他還假惺惺地來講這些做什麽?「我討厭你那種虛僞到極點的面
孔,在別人面前裝出一副好爸爸的模樣,事實上你根本就不是,對我來說,你根
本什麽都不是!」想到那天在校長室上演的鬧劇,宋心文更加地生氣,講話也愈
來愈苛刻。「伯父,可以請您先回去嗎?心文還在鬧脾氣的時候,您請再多她都
聽不進去的。」張立仁決定提前結束這場父女相爭的劇碼。他們一個拼命地想補
償、一個拼命地想忘記,怎麽樣都不會有交集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各退一步,大
家冷靜個幾天之後再慢慢來談。看著對自己大發脾氣的女兒蜷縮在另一個男人的
懷裏,顔清隆有種女兒大了終究是別人家的哀傷感覺。歎了口氣,顔清隆隻能聽
從張立仁的建議。「好吧!我先回去了,小文,爸爸真的希望能夠彌補你,我們
都是真心歡迎你來住的,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送走顔清隆之後,張立仁回到
客廳見不到宋心文的身影,馬上走進她的臥房,果然看見她把自己縮成一團,蜷
在枕頭旁邊。「在哭嗎?」張立仁溫柔地從背後擁抱住宋心文。
「才沒有!」
「果然,哭的話就不像你了。」張立仁笑著將懷中的宋心文翻轉過來。「其
實很想哭吧?肩膀可以借你喔!」「哼!不需要!」嘴裏說著逞強的話,宋心文
的雙臂卻緊緊攀著張立仁的背脊,身軀微微顫抖著。看著宋心文故作堅強的模樣,
張立仁隻是溫柔地安撫著她,靜靜地等待她那不想讓別人看到的傷心情緒慢慢平
複。等到她擡起臉與他對視,眼裏早已收拾幹淨剛剛濕潤的霧氣。
「想說給我聽了嗎?」張立仁還是堅持等待,擁有堅韌不拔性格的他總是深
信「等久了就是他的」這個不變的真理。宋心文靜靜地凝視著張立仁,許久之後
終于開口了。「他是我爸爸。」
「這已經不是新聞了喔!」張立仁捏著宋心文的鼻子,要求更詳細的情報。
「在我七歲的時候,他跟那個女人跑了,抛棄了我跟我媽媽。」
「然後呢?」「就這樣。」宋心文搖搖頭晃掉了張立仁的手指。
「小氣鬼,多說一點會死啊?」張立仁氣得捧起她的臉頰,恨恨地吻住她。
「父女倆失去聯絡這麽多年,卻在大學裏相逢了,感覺很可疑喔!」張立仁突然
間想起了什麽。「你是財金系的,幹嗎特地跑到經濟系去修那門必修課?我記得
關颍柔曾經說過,不管怎麽辛苦,你都不曾跷過那三堂個體經濟學,真的很可疑
喔!」「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什麽可疑不可疑的?」宋心文窘紅了臉。
「又來了!你就是愛嘴硬,其實你很思念你爸爸吧?所以才去選修他的課,
甚至……是爲了見他所以才來念這所大學?」竟然被他毫不留情地識破了,宋心
文極不甘心地瞪著張立仁。「不要擺這種臉色給我看,我不會被你嚇到的。」張
立仁縮起雙臂,將宋心文緊緊抱在懷中。「你真的很孩子氣耶!那個謠言,你自
己去傳的,對不對?我從你班上同學那裏全都聽來了!」怎麽猜得這麽準?簡音
可以去當「張半仙」了!詭計輕易地就被揭穿,宋心文訝異不已地繼續瞪著張立
仁。「你想要借這個绯聞破壞他和那個女人之間的感情,對不對?」張立仁更進
一步地猜出宋心文的壞心眼,懲罰性地敲著她的頭。「你這個笨蛋!」「幹嗎罵
我?」宋心文氣不過地捂著頭大叫。「還打我?」
「哪有人這樣惡作劇的?隻是想要獲得你爸爸對你的注意,用得著開這種惡
劣的玩笑嗎?」「我才不是要他注意我!」
「不然是什麽?難不成真的想被他包養啊?」張立仁才不相信宋心文的說詞,
因爲她根本就是個長不大又嘴硬的小女孩。「就算是,那又怎樣?」宋心文講不
贏張立仁,又開始撒潑。「我就是那麽壞的女生,怎麽樣?」「不怎麽樣。」張
立仁控制著在懷中蠢動的纖細身軀。「我又不是想跟你吵架,我隻是把我猜到的
講出來而已。」掙紮了一陣子之後,宋心文累了,她縮回張立仁懷中安適地棲息
著。「我是不是真的很像笨蛋啊?」「是呀!小笨蛋。」張立仁調整著手腳的位
置,將宋心文密密實實地納進自己懷裏。「你媽媽呢?」宋心文沈默了一會兒,
才說:「我媽很愛他的,就算他們常常吵架,就算他跟別的女人跑掉了,她還是
深愛著他。」「嗯!」
「可能是失去他之後太後悔吧!我媽在我高一那年過世了,與其說是因病過
世,倒不如說是因爲太想念他,抑郁寡歡的心情持續太久,活著也沒什麽意思,
所以就放棄了生存的意念。」「大人的世界,總有一些是我們無法理解的,當初
會走到這一步,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張立仁不知該怎麽安慰宋心文,隻能把
自己想到的話說出來。「我就是沒辦法原諒他,如果當初他肯偶爾回來看看我們,
或許我媽不會一個人悲哀地死去……現在他如此幸福,還有一個健全的家庭,相
較于我悲慘的童年,我隻要一想到就覺得恨!」「他畢竟是你爸爸,如果真的那
麽恨他的話,你也不用這麽費心地親近他,你就別再嘴硬了,接受他想要彌補你
的心意吧!」「哼!」心事完全被看透的感覺實在很難堪,宋心文再度掙紮了起
來,但是被他緊緊抱在懷中,她根本就動彈不得。「那種又恨又愛的感覺你是不
會懂的啦!」「是!我不懂,誰會懂你這個小笨蛋到底在想什麽啊?」張立仁罵
上瘾了,點著她小巧的鼻尖恥笑她的孩子氣。「我身家清白,家裏從來沒發生過
這種悲歡離合,所以,就讓光明的我來拯救充滿陰暗面的你吧!」張立仁低下頭,
準確地貼上宋心文豐盈的唇瓣。
搞清楚宋心文心底糾結的情緒之後,他終于放心許多,這並不是無法解決的
事情呀!隻要哪天她想通了,肯原諒她父親了,他們還是可以重拾往日的天倫之
情。張立仁偷偷籲了口氣,幸好宋心文不是像流言傳的那樣被包養,要不然他真
的會氣爆血管,並且會揍扁那個看起來充滿書卷氣息的顔教授。「你哪裏光明了?
還敢說自己身家清白哩!剛認識你的時候根本就不是這樣……」宋心文做著毫無
意義的閃躲抵抗,到最後還是逃無可逃,被張立仁吻到忘記今夕是何夕。「那你
認識的我到底是什麽樣子的?說來聽聽,嗯?」張立仁翻身欺了上去,有力的雙
腿一跨,便將她柔軟的身軀輕易地壓制在身下。「你……你霸道、任性又自以爲
是!」宋心文想到剛認識張立仁時,那段被他纏著接送、執意照顧的有趣往事,
連善于裝冷淡來擺脫男性追求的她,都被他的持之以恒給打敗了!「是嗎?原來
在你眼中我是這個樣子的啊!」張立仁壓下胸膛,熾熱的唇在她頸項間遊移。
「還有……」宋心文不自覺地呻吟起來,敏感的身體清楚地記得昨天晚上與他共
度的激情。「啊!不要,會癢啦……」「還有什麽?」張立仁的唇回到宋心文的
臉頰,撒下一連串的輕吻。
「你超級好色!」宋心文仰著頭承接他的細吻,渴望的身軀開始騷動起來。
她姣美的身子總是能輕易引發他潛藏的欲念,隻要一沾上,就不可能戒得掉。
「哪個男人不好色?尤其,在面對你這麽美麗的女人時……」張立仁熱燙的下半
身開始暧昧地磨蹭著宋心文的小腹,「咱們一起來好色吧!」
第七章
周一的清晨,張立仁一如往常在學校的操場上與校隊隊員們一起進行晨間特
訓。時序已經進入秋季,清晨的涼風一吹,就算再怎麽貪睡的人,也都精神抖擻、
生龍活虎了起來。做完暖身運動後,大夥前前後後地開始跑操場,基本的體能訓
練之後,開始散開進行個人打擊練習。張立仁拿著自己的鋁棒,很認真地做著揮
擊練習。下星期六就要進行大專聯賽了,他對自己最近的體能和球感都極有自信,
一定可以善學校爭取到好成缜。教練一定會後悔承諾大家隻要贏了H大就請吃王
品台塑牛排,這一回,教練鐵定要破産了。隊員們爲了這個獎賞,可都是拼了命
地練習唷!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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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不久之後可能會有的豪華版慶功宴,張立仁與一幹隊員們都如足了勁賣
力練習著。啊!又是那個家夥!
站在操場邊練習揮擊動作的張立仁,遠遠就看到那個鶴立雞群的礙眼家夥又
不像好意地向他走了過來。又要來向他進新的讒言了嗎?難道那天顔教授和宋心
文被請到校長室去的新聞還沒有傳開來?「唷!沒想到你的心胸居然這麽寬大,
都已經知道宋心文是個爛貨了,還肯跟她在一起呀?」周裕的口氣酸溜溜的,剛
在籃球場上練完晨訓的他,是特地跑過來消遣張立仁的。根據周裕前兩個星期的
觀察,張立仁知曉宋心文的醜聞之後,竟然還是跟她卿卿我我地走在一起,這令
周裕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站在身形高大的周裕身邊,身高一七四的張立仁是不會
太過自悲啦!不過跟他俊美的面孔比起來,一向自負的張立仁就知道自己被比下
去了。憶起這家夥曾經挑釁地說過不知宋心文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再加上他酸溜
溜的詢問語氣,張立仁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應該是喜歡宋心文的。怎麽最近他
老是遇到這種口是心非的人種呢?明明心裏就不是那樣子想的,偏偏嘴巴講出來
的話都毒得要死!「謝謝你的關心,我們的感情與日俱增當中。」張立仁使勁地
扭腰揮擊,並不打算把周裕的挑釁當真。「你……」周裕無言地瞪著張立仁,有
種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窘迫感。
顯然對方不是真的心胸寬大,就是不把他說的話當作一回事,但周裕不肯相
信世界上真的有這麽偉大的男性,會不在意現任女友的壞名聲。「你是心文的同
班同學,我叫你一聲學弟應該沒關系吧?」張立仁停止了揮擊練習,轉身與周裕
面對面。不跟他講清楚的話,以後他可能還會再來糾纏,倒不如現在就一次解決。
「學弟,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先搞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爲什麽?」周裕不解地望著張立仁。
「你喜歡心文吧?」張立仁了然地笑著。「如果你喜歡她的話,爲什麽要這
樣惡意散播有關她的謠言呢?」「我才沒有喜歡她!」沒料到心事會被猜中,周
裕難堪地臉紅了起來。「而且,那些才不是謠言,我們班的同學都知道,而且宋
心文從來都沒有否認過這件事。」「她沒有否認,也不代表就是承認啊!」
張立仁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將事實的真相說出來,雖然這麽做可能會
惹宋心文不高興,不過,他可不希望她被同學繼續誤會下去。「經濟系的顔教授,
也就是你們大家說的那位包養宋心文的教授,其實是宋心文的父親,因爲一些不
必要的惡作劇誤傳,變成了你們聽到的那個謠言版本,所以……」「什麽?顔教
授是她父親?怎麽可能?」周裕覺得有種被「唬弄」的感覺。「你騙人的吧?」
「這種事情沒必要騙你,況且,心文根本就不在乎你們怎麽看她,你當她的同學
這麽久了,還不懂她的個性嗎?」張立仁言盡于此,再多說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反正他和宋心文之間的事情跟其他人全都沒關系,不管別人怎麽看他們、怎麽誤
會他們,都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那她爲什麽從來都不替自己辯解?甚至,
還很開心看到我們談會她?」周裕實在不能理解爲什麽會有這樣的事情?被同學
們誤會,甚至被他們排擠!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呀!難道,宋心文真的有什麽
說不出的苦衷?
周裕是真的很喜歡宋心文,隻是因爲被她拒絕過太多次,留不住面子,才會
變成仇視她的心態。此刻他的心情好複雜……「其中當然有一些原因,但我不是
很方便向你透露,畢竟這是心文的私事。」「你跟她……」周裕很不甘心地追問
著。
張立仁露出了大哥哥般的笑容,那是一種跟他平常的形象大相徑庭的自信微
笑。「我們之間交往得很順利,謝謝你的關心。」說完,張立仁放下球棒,抱歉
地朝周裕揮了揮手。「抱歉,學弟,不能再陪你聊了,我得上場去守備了。」周
裕呆愣地看著張立仁邁開步伐往右外野的方向跑去,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也沒
有對象肯聽他講了。
第八章
緊拉著身上的傳外套,關颍柔緊緊地與宋心文依偎在一起。
「心文,今天風好大喔!你都不會覺得冷嗎?」
「還好啦!不會很冷呀!」宋心文的眼神遙望著遠方那群正在打棒球的人影,
其中有一個是她目前最最喜歡的人喔。她甜甜地對那個奔馳中的身影笑著,以前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好像隻要能夠見到他,自己一整天就會充滿元氣。「我
看你是因爲愛火在猛烈燃燒,所以才不覺得冷吧?」隨著宋心文的視線望過去,
關颍柔馬上就知道她的目光正鎖定在誰身上。「呵呵!我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
你很討厭他的,不是嗎?沒想到最後竟然變成情侶。」關颍柔偷偷悶笑。「果然
是命運中的相遇,心文,你有沒有很感謝那顆球啊?」講到這個,換宋心文狂笑
了。「我是沒有啦!不過我知道立仁偷偷把那顆球帶回來,放在自己的書桌上,
哈哈!這個笨蛋……」「哇!好甜蜜的感覺喔!你們交往得很順利喔?」
「嗯!算是很順利吧!」宋心文遙望著張立仁像陽光一樣燦爛的笑臉,不自
覺地也跟著笑了起來。「反正,愛吵架的那個人每次都是我,他心情好的時候就
陪我吵一下,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肯理我了。」「他很包容你的個性呢!」身爲
宋心文碩果僅存的好友,關颍柔也領教過她的任性,知道她終于遇上這麽棒的真
命天子,也開心地替她拍著手。「心文,你要好好跟他相處喔!他看起來是個很
不錯的男人呢!」
「哪能跟你的易大哥比啊!長得高大英俊又深情……」宋心文開著玩笑。
「你別這麽說嘛!易大哥是易大哥,張立仁是張立仁啊!不能這樣子比較的。」
「我知道,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宋心文的眼神還在追逐張立仁,他們那一隊的
守備已經結束,正慢慢地奔回休息區。「也許立仁長得不夠帥、不夠有型,充其
量隻能說是有個性而已,但是他很對我的眼喔!應該說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我
個人是覺得他帥呆了!」「嗯!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外貌協會 的會員,不然
你班上那個帥最近這麽猛烈地對你展開追求,你應該早就變心了。」「對呀!他
真的很煩耶!我真懷疑那個家夥是不是被外星人綁架過,怎麽會突然間變了一個
人呢?」周裕的轉變嚇壞了宋心文,以前他總是毫不留情地對她冷嘲熱諷,誰知
竟突然開始瘋狂追求她,真是嚇死人了!「我知道,男生不都是這樣的嗎?總是
愛對偷偷喜歡的女孩子惡作劇,也許他已經喜歡你很久了,隻是他一直引不起你
的注意,所以才會使用過于偏激的手段。」「他以前是約過我幾次,不過都被我
拒絕了。」
其實宋心文心裏很清楚周裕喜歡她的心情,她隻是訝異于他大幅度轉變的態
度,好像完全忘了他之前說過那些難聽的話,而且開始對她很好,還盡力替她拉
近和班上同學的關系……也不知他到底是哪根神經突然間想通了!
「聽起來很可憐呢!明明是個那麽帥的男生,卻隻會用笨方法追女孩子……」
「咦?你覺得惋惜嗎?要不要我把周裕介紹給你認識啊?他可不輸你的易大哥喔!
家裏有錢、長得又高又帥,最近還疑似被外星人綁架過,改造成一個溫柔體貼的
男人。我想一定比你家那個霸道的大男人好上幾倍,颍柔,你想不想要啊?」
「才不要咧!」關颍柔連忙拒絕。「我隻要我的易大哥!」
「是啊!不管另外那個人有多好,都比不上現在這個,對不對?因爲,我們
都是真心喜歡現在這個情人。」「嗯!」關颍柔非常同意。
應該快要輪到張立仁打擊了,看到他拿起球棒在等候區準備著,宋心文突然
想起他昨天晚上跟她說的話。「颍柔,星期六要不要一起來加油?立仁他們球隊
要到H大去比賽。」
「中區大專聯合運動會嗎?」
「對呀!你有沒有空?一起來加油吧!」
「好,沒問題,我一定去。」
「要換立仁上場打擊了,我們過去替他加油。」
她們快步奔跑過去,由于兩大美女的加入旁觀,引起棒球隊許多男性生物的
瘋狂口哨聲。「立仁,加油!」宋心文在場邊朝著張立仁猛揮手。
看到宋心文的出現,張立仁充滿自信地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在一千人羨慕的鼓噪聲中,張立仁擊出了穿越二遊防區的安打,他迅速狂奔
出去的身影,在穿過一壘的時候並沒有停下來,反而向二壘壘包奮勇邁進,然後
是一記漂亮的滑壘……這是一支毫無疑問的二壘安打。
宋心文開心地又叫又跳,哇!渾身沾滿黃土的張立仁,真是帥呆了!
宋心文坐在位置上慢條新理地整理著筆記和文具,最近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
下了課就一馬當先地沖出教室。原因其實很簡單,有關她和顔教授間的不實傳言
已經漸漸散去,班上的同學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在背地裏編派她的不是了。可以在
這個群體裏呼吸到平靜的空氣,宋心文在感激之餘,也開始檢討自己以前的任性
和不知好歹。那種好像全世界都與自己爲敵的委屈感,應該都是她在象牙塔裏編
織出來的被害情節吧,真要認真說起來的話,誰有那麽多時間每天想著要陷害她,
故意說她的壞話呢?正值青春年少的他們,每天光是應付課業和戀情,時間就已
經不夠用了吧?和平相處吧!宋心文最後得到這個結論,與同學們維持著平穩又
淡薄的友情就好,不特別交惡,也不刻意封好。由于比賽前一周張立仁放學後都
得到球場報到,進行爲期一周的特別訓練,所以這幾天的傍晚宋心文都是一個人
回家。沒有人在校門口等著自己,下課之後想要飛奔出教室的意願當然也降到最
低。「心文,這個星期六你會到H大去對不對?」周裕抱著一顆籃球潇灑地站在
宋心文的座位旁邊。「可不可以順便來替我加油?」這個借口可是不知壓下了多
少自尊,才開得了口的。
因爲他知道,如果直接邀請宋心文去替他加油打氣,她一定不會肯的,爲此
他還特地去打聽棒球賽和籃球賽的進行時間,確定時間是錯開的之後,才鼓起勇
氣過來邀請她。「對不起,那天我很忙。」宋心文連頭也沒擡,以不帶一絲火藥
意味的語氣拒絕了。最近她挺同情周裕的,因爲他隻是一個爲愛瘋狂的呆子,對
他發火是沒有用的,隻是徒然浪費自己的情緒罷了。「不會耽誤你看棒球比賽的,
籃球賽是在棒球賽結束之後半小時才開始,心文,你可以來替我們加油嗎?」周
裕指著教室前方那兩位正在鼓吹班上同學去加油的大高個兒說:「我們班上還有
另外兩個籃球校隊,他們都很希望你來替我們加油喔!」宋心文擡頭望著講台的
方向,果然前方那兩個家夥正不斷地向她打躬作揖,一副求她成全的模樣。現在
是在進行人海戰術嗎?宋心文不禁覺得有點驕傲,原來自己這麽男生的歡迎啊!